一个人的重生（17）
陈良疑惑不解，这俩人才认识几天就这么要好？他叫了一声：“公孙？”
卫鞅和嬴渠梁猛然惊醒，一起转头看他。
陈良把手中嬴渠梁的大氅递到卫鞅手里，道：“扁鹊先生说时间到了，让你把他弄到屋里去，千万小心别着凉了。”
卫鞅这才完全回过神来，心里暗暗的奇怪，自己刚才是怎么了？怎么就突然失了神？他伸手接了嬴渠梁的衣服，转头看时，嬴渠梁神色间却颇为愉悦舒适，嘴角衔着一丝微微的笑，象是十分满足。
陈良似乎不想看他们俩，转身往回走，走了几步,忽然又回头道：“公孙，大家都睡了，你们收拾完也睡觉吧，有什么事明天再说。”
卫鞅点头。农家和墨家行事有些近似，自食其力，没有仆役照顾饮食起居。至于奴隶，农墨两家都极少有。当下卫鞅照顾着嬴渠梁穿好衣服，送他入农家为他们安排的一间茅舍躺下，自己出来熄火盖鼎，收拾干净，又寻了水简单洗漱后才带了一身淡淡的清凉水汽回屋。农家不重起居，房舍本不多，又兼墨家众人和扁鹊来到，房间更是紧张，农家子弟们挤了又挤才安排好所有的人。
分配给卫鞅和嬴渠梁的只有一间小小的茅屋，黄泥糊墙茅草盖顶，甚是简陋，但窗外一从郁郁葱葱的青草中有不知名的小虫婉转低鸣，青草散发出清清淡淡的气香，倒是充满了野趣。床榻也只一张，两人勉勉强强也睡的下，被褥枕头倒是给了两床，只是薄旧了些，不过还算干净。好在两人荒山野岭都睡了，那里还会挑剔这些。卫鞅进来看嬴渠梁时，见他双目闭合，呼吸均匀，已经沉沉入睡了，知道是扁鹊的药浴起效了。当下也不惊动他，悄悄在嬴渠梁让出的半边榻上侧身躺下，闭上了眼睛。卫鞅原本以为自己要过挺长一段才能睡着。毕竟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，明天要办的事情也极多。但不知怎么的，听着身边嬴渠梁均匀的呼吸，脑子中浮光掠影般的将今天的事情大致过了一过，又将明天要办的事情在心中盘了一盘，感觉到没有什么大的差错，心下一松，困意便潮水般的席卷而来，很快的便睡着了。
睡得朦朦胧胧中，卫鞅忽然觉得嬴渠梁轻轻的翻身坐起。卫鞅以为他要起夜，半梦半醒地挪了一下身子，方便他行动。浑不知嬴渠梁在怔怔的瞧了他出神。此时已到了后半夜，一片银白色的月光，从小小的窗户中投了进来。卫鞅半个身子都浸在了这片皎洁的月华之中，他浑然不知，神态安然的沉睡。似乎梦到了什么令他心情不错的事，他嘴角微微上挑。
嬴渠梁静静的瞧着他安静的睡颜，忽然有些恍惚。面前这个人颔下少了胡须，面容也太过年轻，少了眼角的细细的纹路，头发乌黑，没有一丝丝的白色。看起来，熟悉又陌生。
他适才又做了一个梦，梦里是上一世他和卫鞅在景监的安排下三次会面，帝道，王道，霸道，嬴渠梁清楚的记得每一次的交谈。记得自己曾有过的失望，愤怒，喜悦。这让他在醒来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：是自己刚从梦里醒来，还是自己在沉迷于一个美梦之中？
他环顾四周，这一切，是真？是幻？
嬴渠梁正想时，卫鞅忽然动了一动，含糊不清的叫了一声公子，问道：“怎么还不睡？”
嬴渠梁低声应了一声，陡然清醒，回了神。嬴渠梁再看卫鞅，脸是黑的——被太阳长时间狂晒，皮肤粗糙——被风吹的，这是和他嬴渠梁一起跋山涉水就为了解秦国目前状况得来的馈赠。嬴渠梁忽然轻笑一声，他发现卫鞅的睡姿很可爱。农家不讲究吃住，给他们们备的不过是一段普通的木枕，很像是随便找了棵树，砍了一段，随便削了两下就做成的那种。卫鞅可能睡不习惯这硬枕，一只手放在颈上脸下托护着，缓冲着坚硬的木枕带来的不适。，另一手随意的搭在一旁，睡的挺安稳放松的模样。嬴渠梁记得上辈子卫鞅喜欢枕的是软木或者是藤丝编织而成枕芯，再在外边裹了丝帛制成的不软不硬的锦枕。前期秦国穷，他赐给卫鞅的就是这种并不算过分豪奢的锦枕。等后来两人打出了秦国的威风，也打出了一个开始有钱的秦国，六国终于正眼看秦国了。表现之一便是互派使者往来。两国交往，必然互相馈赠国礼，嬴渠梁记得他从里挑出好的赐给卫鞅，其中就有什么齐国的珊瑚枕，楚地的玉枕，燕国的水晶枕，……但是听说卫鞅枕的还是他嬴渠梁早年赐下的那个普通的木芯锦枕。嬴渠梁伸手拿过自己的外袍，在自己的木枕上裹了裹，细心地将柔软的内里冲外，做了一个简单版的锦枕，轻巧的小心翼翼的在不惊醒睡着的人的情况下托起卫鞅的头，把自己刚做好的枕头塞在了卫鞅脑袋下边。抽出卫鞅的那个枕头放在自己这边。干完这一切，嬴渠梁轻松的躺下，枕着还带着卫鞅体温的木枕闭上了眼睛。
真又何，梦又何？
不管是梦里还是梦醒，只要卫鞅在他身边，两个人认认真真的活下去，他们就能再造一个强大的秦国。
嬴渠梁快睡着时，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，如果是在梦里的时光，这个时候，卫鞅还在魏国，而自己正带了兵打西獂。两个人还没有见面呢。这辈子，总算先下手为强了。他半梦半醒中满意的吁了一口气，想着，要不还是先拜鞅为左庶长？是带着他一块打西獂还是让他留在栎阳？
睡的迷迷糊糊中，他嬴渠梁忽然听到卫鞅在和人争论。卫鞅说话有种特有的韵律，嬴渠梁听了几十年早就听习惯了，卫鞅一开口他就能分辨出卫鞅此时的心情。
只听卫鞅：“止戈为武，这天下只用仁义是换不来万众止戈的。”
他缓缓道：“止戈为武，止戈唯武，唯武能止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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